去年8月，生态环境部公开2021年第二季度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情况，全国581家焚烧厂5项常规污染物日均值达标率为99%以上[2]。

达标率提升到95%、99%，确实是一种进步。但“达标”与“超标”只是一个相对结果，因为标准本身的不同，对比之下会有完全不同的参考意义。以二噁英（PCDD/Fs）为例，我国2014年确定的垃圾焚烧国家标准为0.1   纳克 TEQ/立方米（短期采样6至8小时），是海南省、深圳市地方标准的2倍，是欧盟2019年确定的最佳可行技术标准的1.7-10倍。

谁在追求更严的标准？

2014年7月1日，时隔13年，我国更新发布《生活垃圾焚烧污染控制标准》（GB     18485-2014）（下简称“国家标准”），2016年1月1日，全国所有在运行的垃圾焚烧厂必须实施该标准，该现行国家标准相对2001年版本，各项污染物排放控制要求都有趋严、部分手工监测指标对齐了欧盟标准，但整体仍有差距。

其中，颗粒物等5项自动监测标准较欧盟标准更加宽松，重金属汞及其化合物、二噁英2项手工监测标准与欧盟标准持平，其他重金属类要求也更加宽松。

这里的欧盟标准指的是《欧洲议会和理事会关于工业排放（综合污染预防和控制）的指令2010/75/EU》（下简称“欧盟指令标准”），在2010年发布。

表1.2

2014年国家标准发布后，随着垃圾焚烧行业污染物排放控制水平不断提升，也涌现出一批领跑地区。

天津市、河北省、海南省、深圳市、厦门市等不断刷新纪录。地方标准中的最严格的5项自动监测指标和重金属类和二噁英类手工监测指标，全面领跑于欧盟指令标准。

例如，厦门市在《厦门市大气污染物排放标准》（DB35/ 323—2018）对垃圾焚烧的氮氧化物的排放标准设定为50 毫克/立方米，远低于欧盟指令标准的200 毫克/立方米。

事实上，我国垃圾焚烧行业整体的排放情况与欧盟指令标准还有所差距。

项目团队根据青悦数据（http://data.epmap.org/page/index）资料统计发现，全国2021年上半年有公开数据的580座垃圾焚烧厂中，5项污染物监测均值能达到欧盟指令标准的比率为44.5%-99.7%，其中氯化氢达标率最低，为44.5%。

与欧盟指令标准发布时隔9年，欧盟发布了涵盖“长期采样”标准的更严垃圾焚烧污染物控制标准——《最佳可行技术结论(BAT)2019/2010》（下简称 “最佳可行技术标准”）。

最佳可行技术标准对各排放指标的要求更严。

以氮氧化物为例，最佳可行技术标准对新建设施设定的标准限值为50-120毫克/立方米，远低于欧盟指令标准的200   毫克/立方米和我国国家标准的250   毫克/立方米。重金属铊及其化合物的标准限值为0,005-0,02毫克/立方米，远低于欧盟指令标准的0.05毫克/立方米和我国国家标准的0.1毫克/立方米。

自动监测指标稳定达标难吗？

自动监测指标指常规污染物，包括颗粒物、二氧化硫（SO2）、氮氧化物（NOx）、一氧化碳（CO）和氯化氢（HCL）5项。

为推动垃圾焚烧行业完善监管和实现稳定达标排放，我国2014年发布的国家标准不仅对5项污染物日均值（24小时均值）做了规定，还对时均值（1小时均值）也提出了具体要求，时均值绝对值在总体上略高于日均值绝对值。

2018年6月，生态环境部全面启动三年污染防治攻坚战，其中，垃圾焚烧发电行业达标排放专项整治作为四个专项行动之一，有效提高了垃圾焚烧5项污染物排放时均值的达标率。

据2020年12月中国社会科学院环境与发展研究中心发布的《垃圾焚烧发电行业专项整治效果评估报告》，2018、2019和2020年（前三季度）5项污染物时均值全部达标的比率分别达到13.31%、55.26%和71.48%，总超标次数也从2017年的127947次降到了2020年的1870次，平均每台焚烧炉每月五项污染物排放超标次数也从2017年的32次下降到了2020年的0.18次。

随着垃圾分类的进程，我国垃圾焚烧厂入炉垃圾的总量、品类、含水率等指标得到不断改善[3]，垃圾焚烧炉的故障率、稳定运行情况预期也将不断得到改善。

微信公众号清气团智库对2020年全国481台垃圾焚烧企业的“非计划检修情况”统计发现，垃圾投料系统故障作为第二大故障原因，出现了1931次。浙江大学的研究也表明，垃圾分类后，能够显著降低垃圾焚烧排放污染物的浓度和毒性[4]。

手工监测为何还需要不断加强？

出于监测技术和成本的限制，我国垃圾焚烧厂对二噁英、汞等11项重金属及其化合物、周边环境质量等多个指标开展手工监测。

以二噁英为例，国家标准规定环境保护行政主管部门和企业对烟气排放每年分别至少开展一次手工监测。采样时间6～12个小时，约占全年稳定运行时间8000小时的不足千分之二，难以反映全年排放情况。

有研究表明，垃圾焚烧厂启停炉和故障时的二噁英排放可能超短期采样的排放标准。

公益组织ToxicoWatch     Foundation对荷兰哈林根地区垃圾焚烧厂在2015-2017年期间长达18748小时的采样过程中，多次检测到排放超标的情况，其中在2015年10月，一系列故障事件导致了焚烧厂0.17   纳克/立方米的高排放，不仅远超出0.01  纳克/立方米的地方标准，还超出了0.1 纳克/立方米的欧盟指令标准[5]。

为避免短期采样的不足，欧盟在最佳可行技术标准中，分短期采样与长期采样共设置了8组标准，其中对新建设施的二噁英短期采样标准低至< 0,01–0,04 纳克/立方米，远低于欧盟指令标准和国家标准的0.1 纳克/立方米，详见表6。

信息公开如何进一步破解？

2020年1月，生态环境部主导上线了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自动监测数据公开平台（https://ljgk.envsc.cn/）。该平台自2020年1月2日起，每日100%公开全国生活垃圾焚烧厂前一日5项污染物（颗粒物、氮氧化物、二氧化硫、一氧化碳、氯化氢）日均值、炉膛温度曲线和相关数据标记。

我国成为全球第一个实现垃圾焚烧厂污染物排放数据实时在线公开的国家，数据的全面公开也进一步促成了达标率的稳步提升。

但是，目前我国垃圾焚烧重金属、二噁英的手工监测信息公开情况并不乐观。

根据项目团队发布的《495座生活垃圾焚烧厂监督性监测观察研究报告》（2021），仅158座被公开了二噁英监督性监测数据，占比31.9%，仅244座被公开了烟气重金属监督性监测数据，占比49%；根据项目团队发布的《582座垃圾焚烧厂社会责任履行民间观察报告》（2022），烟气重金属、烟气二噁英、飞灰二噁英自行监测数据在企业官网的公开比例分别低至18%、15%和12%。

项目团队认为，信息公开情况一定程度反映了监测的执行情况。

按照标准规定，生态环境部门按季度对于垃圾焚烧厂开展重金属手工监测。领先的焚烧品牌要求旗下垃圾焚烧厂每个月开展一次重金属手工监测。但从信息公开及沟通上来看，这些要求执行情况并不乐观，更是加深了重金属能否完善监管的担忧。在自动监测数据达标率不断提高的情况下，重金属和二噁英类手工监测也需要被完善开展和公开。

完善的信息公开不仅是公众监督的基础，也是提升企业自我监管和政府监管的有效工具，对于垃圾焚烧行业污染物稳定达标排放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企业也能够将公众监督和政府监督的压力转换成自我要求。

更完善的监管，路在何方？

污染物本来没有绝对安全值，要尽可能消除，但排放标准受限于很多客观因素。

确定污染物控制标准要重视“技术可行性”和“经济发展水平”的平衡，不能绝对追求某一个标准的领先。但也必须看到，从绝对值的角度，我国的国家标准与欧盟最佳技术可行标准仍有一定的差距。在尊重客观情况和发展阶段的前提下，仍可以找到提升标准的空间。

考虑污染物排放与环境、健康的密切关联，结合中国社会科学院环境与发展研究中心2020年发布的《垃圾焚烧发电行业专项整治效果评估报告》，项目团队认为还需要对这些垃圾焚烧议题进行讨论。

包括但不限于探讨如下行动是否必要且可行：

1.提高烟气二噁英和重金属的监测频次；

2.将二噁英、重金属等手工监测数据纳入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自动监测数据公开平台；

3.编制和发布禁止进入生活垃圾焚烧炉的垃圾目录（鼓励性或者强制性），从源头上减少污染物的生成。

[1] 生态环境部环境发展中心，环境发展专报 | 关于进一步加强二噁英污染防治监测监管的建议，查阅时间：2022年8月16日，查阅网址：https://mp.weixin.qq.com/s/SoDs1iYgs7YVXGjQqsKFPw

[2] 生态环境部，生态环境部公开2021年第二季度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环境违法行为处理处罚情况，查阅时间：2022年8月16日，查阅网址：https://mee.gov.cn/ywdt/xwfb/202108/t20210824_860252.shtml

[3] 微信公众号天下无焚，上海，还需要新建垃圾焚烧厂吗？https://mp.weixin.qq.com/s/wwa7ElFnX4q2i5lFbsYHLA

[4] 微信公众号天下无焚，如果垃圾分类做得好，焚烧的环境风险能降低吗？，https://mp.weixin.qq.com/s/xMjNKIbIDGdsoVUHA6-azA

[5]   Arkenbout, A，Emission regimes of POPs of a Dutch incinerator:   regulated, measured and hidden issues, [J], Vol. 80, 413-416 (2018)

[6]     欧盟委员会，发布垃圾焚烧行业新的欧盟环境标准，发布时间：2019年12月18日，查阅时间：2022年9月16日，查阅网址：https://ec.europa.eu/info/news/publication-new-eu-environmental-standards-waste-incineration-sector-2019-dec-18_en